22.10.08

一個晚上

十九號。星期日晚。因看亞洲民眾戲劇節協會的《女演》,第一次進入賽馬會創意藝術中心。

緣起:朋友在facebook寄來有關演出,誠邀觀演。地點如是寫:JCCAC。我向來討厭商標式的「縮寫」,每似一個被驅走了魂魄的虛殼,還可有其他意義?( AIG 的「經驗」和最近毒奶事件究似連結出串串等同 f.e.a.r. 或 g.r.e.e.d.的抄寫……)打開郵件,看見五個既沒意思、亦不知所云的英文字母,遂對這「陌生的名牌」有「排斥反應」。看起來最弔詭的是:人企圖簡化一切,以為可「方便」溝通,藉簡約的符碼「處理」及「類型化」大大小小的行動,結果人愈來愈少耐性去尋找、觀摩或聆聽生活的內容。聯想到貝克特的文字,對比現今如此文化,它實在提供了一條反向大道,從來不備「方便」之門,但又以「隨心發現」為創作的本源,藉生活裡可觀的、豐富的內涵,考驗你我可有認真細味生命中遊碰上的細碎?

連結著近日假想的「貝克特創作心境」,走入 「JCCAC」 這個「怪地方」,途經一個建築地盤,走到白田街入口,第一眼看見的是:一個保安崗位,當中呆坐著一名穿白恤製服的女保安員。心如常一沉,因早已染上「保安心理後群症」:一方面既同情「小小保安員」不外是「為兩餐」,好不甘願的在「電眼監視」下,置身「前線」,執行「重大的責任」;另一方面,保安員的身體又瞬間變成一頭巨型怪獸的「爪牙」,無處不在的監察及記錄穿梭「劃定物業」裡蠕動的大小眼色和飄移物體。頓時,像走錯了地方,開始懷疑這是否一個「創意藝術中心」……

利用昔日的石硤尾工廠大廈改建成藝術中心,本是十分有意義的事,怎會沒有期望!但我對任何與「發展」相關的「項目」,均抱著頗有保留的想法:「發展」的「懸念」總耐人尋味!其起始的精神多變成及後一切可能行動的「百勝盾牌」,在「和應潮流」的「商管大文化」下,「美化工程」頓多變成一種「共用設施」的「管治手段」,結果中心似如常「樣樣皆備」,只須按劃定區域指引,在「方便營運」的大前提下,回應「有待相宜」的「種種」訴求。藝術創作的精神生活,在「特殊意義」下,早被人家「有效安放」和「恰當處理」,昔日的「光輝歷史」,在一條「全新定位」的「生產線」上,投身「創作」!

中心裡的「生活面貌」,與旁邊街坊映照著的脈動,成一強烈的對比,各相驟似批判著對方的「不雅」……

在三樓走廊觀看二樓平台演出的過程中,保安員穿梭的場景早變成「演出的必然部份」……

《女演》中的「動藝」,似乎恰巧與「創意中心」的「管理氛圍」毫不協調!泰國印度裔的Varsha Nair,以膠紙「規劃」及至「拆卸」步行的足跡,由「個人空間」以至「公共空間」從來都是交接著、對衡著的當下,教人深思今日「發展」行動背後每一步的可能內涵。可惜的是:「行為」,在歸類入「藝術範疇」的過程中,早被「安全規劃」,其中深值考證和探問的心事,又一次失陷在「符碼化」的「行為詮釋」中,隨汗及鼻尖、心力交瘁的「當事人」外,究有多少「知音者」,借藝研修每日內燃的生活?來自新加坡的法國表演者Andree Weschlet,似以身體內拉扯出沒完沒了的「線」,作為延展反思的另一面鏡。今日身體,在「保安」為上的脈搏下,其中「線索」,又應怎樣理解其存在的長短?願自己劏開肚皮學習的人,絕對不是大多數!最少那是當權者拒絕致力培育的心性,唯恐一朝覺醒,集眾「倒戈相向」怎辦?大智,聊是「美化工程」的「亮麗口號」!生命的線縱,多橫七豎八而多結!

中心內,務求「線索」清楚,鐵鏈、圍欄、標記等必備!那晚吳穎欣將人家繪畫在自己臉上的「彩畫」,變成「蝴蝶」,貼在牆上,似乎是考驗著中心今後管理政策的「重大一小步」!

日本的清水惠美似用上另一角度,重複著Varsha和Andree的探問。她運用一塊大白布為行動的唯一中心點,但在覆、合、捲、接、疊、亂、反、扣、拉、扯、分、轉、拼、湊、量、度等等細味生命面相的過程中,她的「出」和「入」又似太理所當然,一切似「入」還「出」或似「出」還「入」之間,箇中細碎,又一再容易被「行為符碼」綑綁著,儘難深入「他方」,以反照「己方」處境離合間的複雜思緒。最後,當她將一切如「和服」般都束在腰間靜靜離去,布已不白,隨沾上的塵垢,再覓其中拖拉著的沉厚;身體,卻似未釋物象,身、心、時、空距合一仍遠……

連串「二樓表演」間,地下「商場式舞台」正穿插著為慶祝中心開幕部份的「單位排練」:有「省略聲音」、「齋接口型」、「熟習台位」的「社區話劇」,亦有街坊阿叔的小組中樂演練。之間,「演方」和「署方」管理層周旋於參與者、過客、駐場藝術工作著和保安員等,場面似迎合著一種「活化社區」的「管理運動」,比起「理所當然」的「淨化演出」似拉上一種頗荒謬的關係,嘆為觀止!

如此環境,嚴穎嘉裝置在五樓欄架和二樓平台的「傳聲筒」實驗,驟覺「虛有其表」,箇中浮面的溝通,似和應著眼前迂迴中心各層的社群面相,在安排的假想下,各自表述:既似反諷著商管化「社團活動」的音頻;溝通的質素,亦多在各自「一廂情願」、「如常運作」的心態下,難以進一步深化。

相比之下,莫穎詩的《女道》突似將整晚的「女演」以血肉模糊的祭儀作結,其難得內蘊與地下阿叔自娛的廣東音樂,不但相映成趣,更意外地融入演出,提供了非預設的閱讀構層。我想,表演者的能量,最教人著迷的,莫過如它可如一塊通透的聚焦鏡片,淨化身心裡外感官。「女」,向來不是純陰;其「道」每因陰寒而走上追思剛陽體驗及反差探問的足跡,冷見身體的拼圖,竟可如此教人窒息。只是,難得深情,似被棄置在急欲收復理解的無情和冰冷中,又借另一次清洗過程,奢望可淨心,淨土…… 唯誰家已將「嘔吐物」錄取為「按例送檢」的「呈堂證物」,企劃下一次可能的「失控場面」?

事後,中心另一邊的賽馬會投注站處,一位剛從歐洲回港的朋友興致勃勃,頃自以現身說法,空手即興地「量度」眼前荒謬來給是夜《女演》作「最後甜品」。藝術和投注,雙方也似理所當然,暗地裡,早洽商各自表述的可接受程序,按疆動土。

這一夜,貝克特沒有出現。彷彿他的鬼魂也決定另覓他方 – 假想一個沒有張貼 logo 的平台,延續尋芳路!現今時勢,八方江湖,均迷信品牌 (branding)的日子裡,道問尋芳,委實是一項深具挑戰的行動。

回到家,在《快樂的日子》裡,重新思考「女演」在 JCCAC 的身影下怎樣說話的國度……

瘋語在快樂的日子/2008年10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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