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7.08

恐獨

獨,象似蜀之犬。蜀,四川雲霧之地,蟲獸繁衍之所。傳說蜀犬吠日,皆因少見太陽。昔日三國劉備管轄的「蜀漢」,只因時勢不如人,只可「屈就他鄉」,守在四川、貴州及雲南一帶,本意卻盡在「中原」!樂,不思「蜀」,或許早有其歷史的偏執和錯斷,把人家天地看成「蟲獸之鄉」,內心似委曲不已!荒誕的是:每次遇難,屢竄入山川險要藏身,借「少數民族」的「窩」,「獨」善其身!

獨,本是「獸」,辭淵中說是似「猨」。但獨,何以又解作「單」,其中追溯,又離不開引入人家幾曾用語,以「釋」其「義」。假若,回歸至古人造字的源頭,犬背之「蜀」,仿似「四」之「音」,像困「虫」之聲,看似一頭恐慌的獸。從「觀者」之「見」而創之「像」,早有其先入為主之「意」。故在中國文化中,這個字似早失憾於「先天的詛咒」,難以翻案。難怪我們的歷史,填滿「文字獄」,背後承傳著難以「解穢」的「源頭」,其「獸性」早蛀食骨頭,要「翻案」實在難上加難!

推而廣之,「獨」早種著難以開解的「徵兆」,與之連上關係的詞,多被「孤」而「單」之,難究其真章!遂至今「獨立」一詞,似在「恐獨」的前提下,與英文 "independent" 的本義實在有著很深遠的理解差異。以英文刪解,"in-" 意味著 "not",即「否定」或「不是」之意,"dependent" 意解「倚賴」或「倚靠」之「人」或「物」,連起來,正是形容東西「不需倚靠任何人物」。內容沒半點與「獨」文字中的「任何意象」相關,但「獨立」一詞,在「外文化」的「潤澤」下卻仍似難以完全抹去其「文化本體」的「獸意」,其「立」多驟似「不祥」!文化的意識,在不同土壤下所栽種出的「潛意識」,似不容忽視!

但深究「我們文化」(又多似妄自尊大以「漢文化」為「宗」)裡「恐獨」的源頭,委實「曲折離奇」,仿似昔日祖先逃難至四川,穿越赤壁河川,以深山盆地作據,才得以「暫時獨處」,其「獨」卻心裡滋味複雜難當,似「蜀」而非「漢」,身在「蠻夷」而頓似孤伶失向的蟲獸,以維繫「生存」為大前提,靜待一朝「待有倚靠」,再談「大漢」之身。如是者,一概「獨身」、「獨步」、「獨秀」、「獨來獨往」或甚至「獨當一面」的人,多「出入難平」,其「因」或許早是從不理性,終日唯恐「獨」(毒)發身亡!

奈何,人生從來都是獨個兒來,獨個兒去!昔日強蠻者,因「恐獨」而拉人陪葬或陪死,但若談獨個兒存在的意識,又豈真有「第二人」或「第三者」可真箇比擬臭皮囊下眾生存細胞的「集體生化意識」?循每日物理體驗,可梳理出的「純粹」和「獨立個案」,似早墮入以今日生物術數也難以言明的變數,其「獨」是一種先天性必然的「宿命」,弔詭的是此「獨」又相互「倚靠」著「眾獨」的自然體系,各按其「獨特性」,作出相輔相承的「補給」。故英文中的 "independent",其釋義涵蓋之廣,不可「單」、「獨」而言之。它的內容焦點在於行動的概念,按特殊的環境、人情、市況(包括地理、經濟及政治)、知識、哲理等不同處境下釋辨,表述其文字的語涵。內裡更可演變延伸成 "inter-dependent"(相關互動的倚靠著)卻也無不可!

中國文字本來的意象,從形、聲、象、意及不同字根的組合而自由創造,本應相容並蓄,更可自由按音同文而書寫,但隨歷史案例而附加、假借或轉注等種種「特色意解」,在建制的「森嚴監察」下,文字的本來自由色變亦愈來愈見收窄而欠缺通識性的運用。結果,按時代已注入某種「定性」的「符號規格」,成為今日文化思考的「絆腳石」,難以完全真箇「通情達理」,文章亦因此愈變愈長而雜,難以盡表其詳。

不少外國文字以拼音為符,按文化累集而生意生義生象。但其字根、字源多是前中後綴之拼貼,衍生出富化學性和轉換性的意涵,更有利按不同情境的發現和需要造字創字,過程中其文字的展現可如水般靈活,箇中深遠影響思考的方寸。

其實,追源溯始,文字是人對現象而創立的一種溝通美學符號,本應自由而多面向。奈何循文化發展,語文的「獨大」又每因其「自大」而失卻了本有的自在,遂連鎖附加表述和情理,盡變成累墜,不再是一種趣味。以今日的「恐獨」為例,背後可重新深究的層面,實在理應不少。奈何還未理清不同文化下為「獨」的「本色」而「立言」,其「毒」可為害不淺。

日常語話多簡而短,句式亦多斷斷續續,字義間多留白和轉接,亦隨時空及人物轉替配對的法則,悟徹其中。詮釋語帶相關的詞和義,在平常日子多墮入「流行文化」的支配,在建構機制的遙控下,忘記了人家以識弄字的把玩,很容易又跌入無名圈套,難以言詞策辯(於是我們有「律師」:一種純粹投身「弄文釋字」的「職業」!)。「獨立」的思考委實是一個漫長的尋索旅程,可痛苦不堪,亦可奇趣無疆。只是在今日時勢,當學校也變成為政者的管轄機器,根本談不上孕育甚麼建構「獨立思考」。在處處「恐獨」的風氣下,「獨立思考」頓變成一種「極危險」的玩意,一朝給人家「按圖索驥」,其「獨」怎不淪為「與獸同行」之列?

貝克特的文字,卻又是另一種「恐獨」的後遺症,只是其「獨」是一種對生存叩問的自主「獨立宣言」,唯恐在虛無的時間播弄下,難以真箇「獨來獨往」,只見「來往」間填塞著無盡的語景,那恐怕是餘下「生命」唯一依然可以、或冀盼自控的「場面」!

瘋語在「快樂的日子」2008年7月31日

18.7.08

獨而不立

讀金庸小說,有角色叫「獨孤求敗」,其名真教人心寒。人家說我「高」、「傲」和「自大」,或許言下似在嘲笑我一朝難免「孤獨而敗」!

高,我談不上。一,身裁絕不及此;二,常言高處不勝寒,我豈不明白。但靜下細想,自己向來愛不群不黨,獨喜欣賞眼前擦過的人物,從不感覺真的獨孤。我不愛繆然思想,卻愛行動中所引發的經驗和感悟。書寫,也只是其一「與符物對話」的「行動體驗」。我很少擔心寫得不好,因為「不好」也是我經驗部份,它是成長中重要的一環。深明,學有深淺,之間又確實不停相互交媾,各自梳理著可通整貫串的脈胳。由小學到大學,之後,又回到思考「小學」的源頭,那正是學無止境的趣味,與「學問消費」是兩碼子的事,怎拉得上關係?我常說:「高,是一種攀爬的旅程,上山容易落山難,但又何妨?它也是一種相對性的價值符碼,看觀望事物的起點在哪兒!」這一切心裡早明白。

我個子矮小,當然愛「高」;但其「高」處,可又不算甚麼!自然之道,自各有長短處,早沒再去想。談高,委實是一種恆常的雜念,就由它罷!

傲,可大可小。或許,它是「慮」的一面鏡,真不可輕視之。總覺譚詠麟唱《傲骨》有點不相對照的感覺,難脫自卑之感。傲,確多骨痛,這方面我全身佈滿「死穴」;它也是「氣」的其一面相,故每日重學站穩腳步,以平「骨刺」之痛。但易言之,它也是一條支撐著脊樑的脈動,以防一日真的崩潰!獨行人,怎敢真箇輕世傲物;寸步間,仔細迴望,東來西去,一概悠然!那是一生的學養,我只剛完成「小學」,進境緩慢,實有反思之必要。

自大,看字面實似一種寄傲的形態。自,可躬可如,全看心裡或大或小之景觀。一生唯一倚傍的確是這個本有「自性」的臭皮囊,只是在今日所謂的「知識型社會」,「自性」早被刪成「自」、「性」拍賣,或收編入某家某戶的「專業論述」,其中真義,早變得模模糊糊。自,本在,其「大」在於內裡連綿不息的自用自新的過程。自然之,奇觀處處。自限之,怎釋自在?禪家談「藏識」,即「自性」中本含萬物法門,一生悟之,受用無窮。今夕人的焦距,多受約於物慾的荒亂!「自」和「性」,都變作在「知識經濟」下「超級市級」中受管受理的「零件」,借沽售衝刺感官剩餘的觸覺,以填虛空的自身。自大,又應從何說起?

孤獨,二字拼湊在一起,特覺寒酸。像Winnie一個人自說自話,莫不孤獨?但誰又不是獨自來獨自去?誠然,皮囊下,豈止是一個細胞「自在」而活?孤而拔之,還可「活」出甚麼?孤,是一種「選拔」的行動,它既是「王者自稱」,亦是一種背而棄之的意思。但刪開「孤」字,「瓜」「子」也,生命的種子,靠泥土水份養之,何孤之有?理應是循環不息!獨,看似是在一塊「蜀土」上爬行,當真其貌有虫?深究其中,也是一種「獨親其獨」的孤立眼界,心中境意,怎斷怎裁?獨步而行,兩足之地,本是蟲蟻百獸之天堂,今日人專橫而行,怎不孤獨?

近月雨多,每次出門,途中田邊溝處,蝸牛繁殖以千萬計。獨一二試圖橫跨石屎阡陌,多給人踐踏而終。屍體橫陳,流蟻一湧而上,另覺一番天地。夜間潛行,唯靠蝸牛蠕行過路的水光,避開人家「滅絕詛咒」,難得「一鼓勇氣」、「橫裡獨行」。孤身上路,從來危險,但險象環生處,奇異壯觀!荒謬是:人多說不愛孤獨,也怕橫行,但電影多因人家「孤獨橫行」而大收旺場,其中心理,真多弔詭!

群黨,遂變成理所當然的「安全性行為」!只是群中又屢見(或怕見)愛獨裁者,遂定下規矩,以平等準繩之!群雄群雌之爭,從來未見平息。能真箇容立異見的羊群,或因稀有而重之或棄之,一切看造化辦事!黨爭,是身體本來尋常的物態,各自企圖「平衡勢力」,以利「互動」。只是,由物道延伸,又似幽靈般教人黯然消魂,各「自」按「性」而尋求可存活的「意」「象」,不斷修正「平亂」的理由,實在是萬象生滅之「法」。 黨之裡外,又是千萬個框架的重重疊疊,劃線人可不是一個自困的苦行僧,看不穿物理的形相?

求美之法,原來可以是一種覺悟,也可是一種偏執,看官下如何「獨立」觀「識」!只嘆自身多年無悟,仍徘徊「小學初階」的好勝心!哀哉!

獨而不立,難行!打獨磨之,卻仍看見「官場荒謬處」,或因「神奇合約」而誇大群黨泯滅了的虛空「自性」,實難真箇獨立!

貝克特或許看書無數,對「藏識」卻不知可真有奇想?他的創作,多筆墨強調孤獨和個體的生存意識,卻真箇似是苦不堪言。廿年前一位戲劇老前輩看後我在中英搞的《快樂‧等待》(Happy Days),問我覺不覺得貝克特太悲觀,我說不,他一言不發,感慨離去。今日,這位「前輩」已作「古人」,遺憾未真正深談,已給決定了「不」的「命運」。今天仍覺「不」,但箇中滋味,又豈是年輕時的意會?或許年齡是一種像貝克特早看穿(但未算「看破」)的時間把玩,順人生經歷,累集出的「藏識」,層次真不可同日而語。「藏識」,或許近似匈牙利裔哲學家米高‧波連耶(Michael Polanyi)談的Tacit Knowledge,回歸至東方哲學中「自性」的理解。貝克特的連篇自話,多不及他的無言短劇,發自性於無!

今日社會,多只是表面談獨立思考,但當權者眼下,卻又多透過「教育機制」,遏抑任何獨立思考的意識,一邊空談創意,一邊剔除「百通」之道!試看今夕一場理應「健康」的運動比賽,背後何以如此下設行為關卡?群眾心理,獨因個體意識受壓而澎湃,其中禍根,皆因從來未落實文明教育,尊重「自大」的「本質」和「需要」!

觸獨而憾之,其言怎辯?立而無心,其足必軟!故「受僱者」多被抹去心肝,繼續為口奔馳,以充不足氣血。獨立,腳又軟了!脊樑,遂借「僱主之道」而伸,氣虛失禁實平常事。難過者,是盜取人家骨氣而立的「孤家寡人」,其「王氣」何來?

「獨孤求敗」和「孤獨而敗」,都是氣的學問!

瘋語在「快樂的日子」2008年7月19日

12.7.08

不快‧不樂

日前報章大事報導有關iPhone3G手提電話在港出售的「市況」,焦點放在成為「大中華區第一位顧客」的「快樂感受」。一件尋常商品的銷售,以A2全版神話化一件「購物事件」,難怪香港的「新聞視野」純粹為商業服務,不但強化因「快」才「樂」的「市場價值觀」,更無限將每日生活焦距收窄到「純粹買賣」的行為架構上,論「快」行「賞」。不快,不樂!世界大小事,都容讓一旁,以「收購行動」為全城最愛的「快事」,其「樂」可真「無窮」?

賞物,本無妨。物之「新」,委實是一種很容易變成「以偏概全」的「觀念」,摒棄一切自然及人工轉化的流程。假若「沒有使用過」便為「新」,要先對「使用」作出「重新」理解:物的本源,其「用」究從哪日開始?今日人多以一己為「唯一」的量度單位,將「經驗」的審視孤立於表面的接觸,鮮有視「新陳」作為一種自然轉替現象。萬物存在的時間軸,一再收窄至「只限於肌膚觸碰的一刻」,才算「真實」的「使用」!使,意味著人為滿足慾望而「出使」;「人」之「吏」,其「史」怎鑑?「吏」,是一種「奴役」之意,以派遣「特殊的人」,「處理」可行可做之事物,藉以「役」之為盼。物,在如比「差遣」下,其「用」按「史」出現過的深長演變過程,被今日廣告抹得乾淨。物之「新」,或許只是一次又一次人底「使性子」而行的「生產現象」,隨「假設」之欲,起始復興著連串「物動」的百般形態。其「新」,意本何如?

不快,怎講?聊是人底身體物理「內燃」的生化現象,其「境」在「土」之「究」「竟」。究,重複探穴之意;竟,是根本之貌!要知「不快」,是一種根本生態的問題,必須按「境」究其原委。香港「境」下,是如何急奏之「竟」,其「曲」怎窮?哪又豈是三兩手勢可「安放」的事?「境」下底子,非一日之寒,奈何為政者,早急趕「過門」,替「天下」之「境」歸納成簡易化的、可購買的商品和政策,一一按「物價」或支配著的「民意」而定其「快事」之本,,怎樂?

物,常新;動靜之間,生生不息。按鈕年代的你我,只談「用」而忘卻眼前物象之所以。很多人說享受購物的一刻,既似是難得「自主」,亦似「世界」突然「任我選擇」。購,即以「貝」(錢)換取架積之「冓」(材也);前者與後者所牽引的「行動」實有天壤之別:一是即時的,另一是深密的。要以一下子的行動,換取深根固柢行動下物理的「階段構成」,其中又理應怎麼平衡?那是經濟學深思的本質。今日以虛擬放大「購物」的「虛涵」,將「以物易物」的概念,以量子單元無限複製,物之「冓」,恐怕已進駐令人難以回望的「電幻物理宮室」!物的想像,其「材」已非積木之架,其「構」早與百物內藏深溝相輔相乘!科技從不是「新」,它只是對天然資本延伸的理解、引證和挪用。奈何,教育總不盡其實,以「服務社會」之名,卻鮮真箇「為人民服務」!「快」、「慢」、「起」、「落」的自然任性,竟又成為「商管之策」,遙控著「快」、「樂」的脈動按鈕,無不以「新」論「賞」不成?今日「物」之「禮成」,唯恐又是另一系列「失明事件」,導致一連串「不快」的「不樂」事!

究其因,試回想「出生」事,嬰孩可真是「新生代」?或只是另一次「再生」事件,「替代更新」的自然現象?基因內的密碼,隨物之際遇,承先啟後,其「新」怎觀?物之繁衍,像人具備的感官、手足和腦袋,無時無刻張牙舞爪,以延年旺丁之勢,反復迂迴蛻變。連知識,也是「物質」的無限延伸,按其繁衍經緯網絡,交媾出「新」意「新」象。只惜,物之未已,人卻鎖定觀物的鏡頭,寄象於奴馬,其「快」「樂」怎解?

物的「奇觀」,或許只是另一次冀悟改革前的「無知事件」,何用不樂?不用那麼快決定一切罷……

物的訊息,無不是以物傳物,自由尋向。人的細胞,亦是物的一種罷,「快」、「樂」之間,原是億萬細胞傳情運意的物動現象。一下子「快」,物之所以;一下子「樂」,也如是。「不」,怎不是「不」之物動,其「不」何如,還看你我行物釋物悟物之慟?

「快樂」的「日子」,或因感悟物之「快落」而「起動」的意識體,隨「日」量周邊「子」物之遊動,一邊怯頭怯腦的唯物否否,一邊又不得不倚傍唯物以辨識,藉以物格物,估量本身生物物性之底象,求之於不得!

時間,從沒不快或不樂!那只是物象遊動的熱能罷了……

瘋語在「快樂的日子」2008年7月12日

11.7.08

樂‧不快又如何?

樂,可樂,其音自心生,其質可動而成文。

今日談快樂,著眼點多以「快」為先機,鮮談「樂」的情趣。難道「不快」便「不樂」?「快」,既是一種閱讀時間的概念,也是一種與速度相關的符碼;它亦可作「爽」、作「利」、作「敏」、作「順」、作「緊」、作「要」、作「舒」、作「暢」等形態的「速寫」。究字的部首從「心」從「夬」,意味著一種與「卦象」之義,按時空特性流轉,其「象」決斷在「心」,故「心境」之「快」,可「捕」可「明」可「白」可「大」可「濃」可「趕」可「痛」亦可「不」,箇中「快象」理可怎書怎寫?

樂之「音」,可快可慢,可輕可重,亦可因「悶」而「不樂」!鳴樂,不一定是樂事;逗樂者,多因「不樂」而起動之先。樂觀,多源自豐饒,其天地多樂善推賢。樂道的人與物,其天空多逍遙。

真快樂的人,鮮談「快樂與否」,因它已是生命的部份,融融貫通。只惜人多不懂滿足,追求「極樂」者眾。因「極」而生悲,其知覺每停放在極之端,忽略了處聚和承拓著的一團氣,其因何由?

站在何處?坐在何方?在萬事萬物的轉化過程中,究怎觀「樂境」成形的種種邏輯?「不荒」、「不倦」、「不淫」才算「樂」?當「樂」如「六樂」般以防民情多變,以「樂」教而「和」之,達「和諧」之「標」,其「樂」多以「禮」為先,怎奏?聽者可真會「大樂」?

記得電影《一個都不能少》中以「可口可樂」為「快樂」之「引子」,此「樂」實有深究的必要。貝克特談「快樂」,其「樂」多因「不快」而生「起樂」的遐想。人生中尋歡作樂者比比皆是,吃喝玩樂更是時下被視為可「盡情」的樂事;找樂子者,皆因難以自得其樂,故難安「樂」之出處。

究竟《快樂的日子》中Winnie如何「尋樂」,或皆因其意悒悒,既難安「土」樂「業」,更莫說安「貧」樂「道」。因「土」氣驟乾驟濕,其「邦」難定;其「業」如鼓如磬,還看奏者之心情。「修業」之「土」,其「功」誰創?創始之後,何以為「繼」?「貧」皆因「分貝」而「窮」;「貧」亦有多寡,其「道」還看「首」之去向。

今日知「樂」者多不知「音」,實難審其「聲」如何!有感於人於物而動心的,又多因強「政」或亂「改」而心脅,民心的音節,其「樂」因「異」而不平者,多孤獨而不得其所。作樂者,其「德」多因「貧」而分心,唯以「快」尋「歡」,恐一動一靜間,又錯過了人家行賞樂事!真箇「移風易俗」之樂,早已「犯節」而不容,其「樂」又一再因「犯禁」而教人私下興奮。血氣稍濫者,其「音」或早窮本而變盲!

貝,藏樂;克,而難束;特,像馬蹄之聲,尋樂去也!

瘋語在「快樂的日子」2008年7月10日

3.7.08

一個不快樂城市的不快樂願景

最近報章刋登一項國際性「城市快樂指數調查」,香港「屈居」六十五位,是東南亞「最低」云云。看來這應是每年甚麼「穆迪經濟指數」爭排首位換來的「不快樂代價」!我一向對任何「市場調查」抱保留態度,尤其對官方(甚至學術界)的「經濟數據」或「民意調查」更為小心。在「專家」按「特殊指引」而設計的「問卷」,每充滿預設的「玄機」,藉「報告」推銷「政見」或支配「政策」的執行,是弄權者(包括學術界)的「美麗把玩」。連學術界替政府進行的「西九規劃」研究,在「接受某僱主特別聘用」的處境下,不難變成「美麗包裝」,按「程序市況」,選擇「可研究的對象」,以達至「完美論述」的「願景」!環觀上下,無不充斥著「行政指令」可操控「存在價值」的宿命迷信,怎不教人難以開懷?

每日報章上的「家庭暴力」,很快便變成人家可「得分」或「爭取撥款」的「社會數據」;一概「行為操守」頓成「道德判官」可「上位」或「大事宣傳」的「合理素材」,藉「監察」之名,相互爭奪「可提昇形像」的「道德崗位」,等待人家「求情的一刻」,按「背景」論「功」行「賞」、處「罰」論「過」!人的價值,何向?

荒誕的是:連「健康」也變成「可爭奪的戰場」!難怪學瑜伽也得按「牌價」、「地區」、「數面位置」、「裝修設計」和「宣傳樣式」決定其「修練」的「可容性」!在少談心法、只談執法、技法的學習信念下,其心怎樂?

身體,恐怕早成為百家必爭的「戰場」,由厨房、廳堂、廁所、睡房一切行為習慣,都變成「可論述」、「可做價」、「可包裝」、「可增值」的對象。亦即是一切飲、食、性、愛均被列入「監制」名策,按一概備用及可支配的「流行指數」,將大小生活行為「檢舉」、「統籌」、「重整」、「審核」、「修正」。人的行為,其可「行」可「為」之處,又理應從何說起?

政府一邊宣傳戒賭,一邊讓「馬會」擴大「賭波」市場,等同一個搞電子遊戲機生產的製造商一邊不准兒子玩遊戲機,一邊吸納青少年試玩,以擴大其銷量。充斥市場、不斷增產改值的手提數碼攝錄機,似乎變成「明星裸照風波」的「元兇」:在不斷無限放大的「假道德規範」下,一切本來尋常的性、愛、戀、慾,都變成人家私下生活「快拍」的「道德重整監察數據」,其「性」怎樂?其「愛」豈可「無憾」?其「戀」怎「不倫」?唯其「慾」仍可盡地一「賭」,最少可擴大「市場佔有率」!

在街上常碰到拿著問卷進行「市場普查」的調查員,總是匆匆忙忙的按本子唸出問題,在任何可能範圍下,企圖以最少時間、最快速度、最高「點擊率」為「工作指標」。對問題的設計既少參詳,對答案的「指定規劃」更覺得理所當然,結果:一旦面對任何「超越界線」的「另類思維」或「非常規答案」時,因欠缺「額外指引」而措手不及、面有難色。「民意」,就不斷在如此「打份工啫」的心理形態下,粗暴「收編」入預設的框架,鮮有立體和如實的審思。

我們的「快樂指數」,或許也不外是在某大前提下的假設,何用太認真?

快樂本不難求,難者屢因在缺乏自我認識下愛與人比較和任人愚辱:一邊不斷追求人家架設的「願景」,一邊自卑欠缺比不上人家的「美麗指標」,遂給廣告商乘虛而入。每日傳媒,多藉「陳腔濫調」(stereotypes)作為最高「指引數據」或「點擊目標」,在繼續遙控單向文化脈搏的同時,無限放大任何「離經叛道」或「不中用」、「不中看」的「異類」,借「邊緣化」的論述,擴建其「大眾市場」的「認受性」!當各大、中、小學早淪為「商業職訓局」,怎見得會用心回到教育的本意:栽培人建構夢想和獨立批判的思考!

表演藝術的悲哀,也在當權者「要與市場看齊」的社會氛圍下,邁進「神奇的市場領域」,遂大事壟斷藝術平台的各路「精英」,藉支配輿論、評審和論述,一邊籠絡市場把玩要員,別一邊收購和配搭「可觀」的「戲碼」,以藝術美名,進行一次又一次可循環再造的「市場展現」,其「藝」怎生?其「術」內置又究是何物?

人,在以表面「價位」和「數據」判斷優劣成敗的環境下,怎會真箇快樂?

上週末兩位媽媽向我分享了兩個截然不同的故事。兩位都是今日少見的「全職媽媽」,本應是孩子的福氣。奈何二人對自己的「崗位」有著不一樣的修為:一位自在、另一位卻剛好相反,其個性像一面鏡,都反映在她們女兒身上……

故事一女兒某一課考試成績驟然下降,媽媽問女兒情由。才八歲的女兒與母親分享考試期間突然發覺同學的身體態度十分有趣,被他們的神情吸引,遂「花」了很多時間,一邊欣賞眼前景象,一邊思量他們各自不一的神情何以如比。媽媽聽完故事暗喜,深覺:孺子可教!奈何在家長日,老師質問女兒成績何以如此下滑,媽媽按女兒分享如實說出,卻給老師教訓一頓!媽媽十分無奈,對「老師」的表現難以說白……

故事二也是八歲的女兒,作文功課中大事描述對爸媽的觀感。文章比較母親與父親的教導方法,直言「最令自己氣惱的是媽媽性子急躁、愛說反話」!媽媽查核功課的時候,對女兒的「坦率」深表不安,企圖令她先行修改才交給老師。女兒堅持是:「自己的功課」應自己負全責!媽媽無奈接受,卻擔心文章一旦「貼堂」,自己的形像會因而受損。最後文章真的得到老師欣賞,被貼在學校壁佈板上。媽媽心裡滋味,無疑也早給女兒看破了!

「社會」不會「快樂」,只有人才懂得快樂是甚麼。但當「社會」變成人假想著、操控著和「會說話」的「怪物」,「它」的「不快樂」,其因何究?兩位母親的故事實在教我深思住在這個城市的人,每日建構著怎樣的大小故事?假若容讓人家繼續借「市」論「政」,其「文」怎「正」?快樂,多因人放棄了每日的特殊經歷開始,「為兩餐」無奈地三番跌入人家圈套而無言以對,唯恐被審批而「兩餐不保」!最教人氣餒的是捉著人家如此心態而把玩權力的人,不停製造「理想的謊言」,弄得人死去活來,頭昏腦脹!

快樂,源自重拾自我價值建構的權利,按每日有限經驗、提煉自身不斷轉化著的故事!何懼「主觀論述」?

貝克特《快樂的日子》談的「快樂」或許是一種哲學反諷,但Winnie在「中產」的「框架」和「時間」的「禁錮」下,堅持建構自身的論述,從一言一語的斷續構建中,自尋出路。縱使條件有限,當中卻挽提著一直沒有甘願放棄的呼吸和話語,緊握住生命分秒間可能的重整,只要仍有一份慈悲之心和耐性,其「樂」可無窮!

瘋語在「快樂的日子」2008年7月3日